當孩子的課后作業(yè)變成“花瓶”,項目制學習被美國父母吐槽

當孩子的課后作業(yè)變成“花瓶”,項目制學習被美國父母吐槽

文|南橋

少年商學院特約撰稿人

在美國高校從事課程設計與評價工作

本文首發(fā)于《南方周末》

學院君說我們分享過不少從歐美流行,進而風靡全球的創(chuàng)新學習方法,如“項目制學習”,孩子圍繞一個項目主題,展開跨學科的綜合學習,現(xiàn)在國內不少中小學也在開展。本文與您剖析怎樣的項目制學習易成為花瓶,幫孩子避免學習和實踐的誤區(qū)。

美國基礎教育一樣“苦”

當談到項目制學習的時候,其實并不是每個美國學校、每個孩子,都能參與到真正的項目制學習當中,并且樂此不疲的。不要忘記,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,美國基礎教育,很多時候,一樣“寶寶心里苦”。

跨文化生活,讓我們能看到兩種體系各自的短板。美國宣稱學校教育被高估的聲音更多。從英國移民到美國的教育家肯·羅賓遜(Ken Robinson)直截了當?shù)卣f:學校教育(schooling)妨礙了人的教育(education)。

(點擊觀看肯·羅賓遜著名演講《學校扼殺創(chuàng)意》)

他的“學校扼殺創(chuàng)意”的TED演講,是TED有史以來被觀看最多的演講,可見美國人的教育焦慮不輸國人。

只不過美國的寶寶們,心里的苦和我們略有不同。我本想寫寫“美國學校教育被高估”,又恐瓊樓玉宇,高處不勝寒:調子起得太高,搞不好就落不到實處。有機會還希望一事一議,拋磚引玉。本文就以“項目式學習”為例,說說這邊學校教育存在的一些問題。

不要為了素質教育而素質教育

在剛過去的周末,女兒讓我下午一點到五點之間,幫她們的小組做一個發(fā)電的項目。他們需要制造一個收集靜電的儀器,具體怎么收集我也不知道,反正最終是要產生足夠的電,打到老師手有麻感。

一點之后,同學們陸續(xù)來了,大家坐在一起嘻嘻哈哈之后,就開始吐槽。我問他們?yōu)槭裁床蝗プ鲰椖??他們自己也很郁悶,說根本不知道老師想要干什么。

當孩子的課后作業(yè)變成“花瓶”,項目制學習被美國父母吐槽

收集靜電我只知道穿毛線衣。總的來說,我學的是文科,對物理知之甚少。不然的話,我這個年齡都該成高校講席教授了,如同我們同屆的理科大牛同學那樣。但時勢造英雄,面對幾個稀里糊涂的高中生,我只好拔下一根毫毛,吹了口氣,變成了物理教練。

物理我不懂,但是怎么在一起做事我懂。每個人做事都可以有些套路,我的套路是設計思維。

當孩子的課后作業(yè)變成“花瓶”,項目制學習被美國父母吐槽

她們做一個學校的項目,需要“移情”(empathy), 也就是了解要學的到底是什么?再不濟,得知道老師的要求是什么。然后你得界定問題(define),想象你最終的產品是什么樣子,達到什么目的。

他們是在創(chuàng)意產生的階段(ideate)卡住了:他們坐一起“頭腦風暴”,結果是想出一個點子,其他人就七嘴八舌將該點子槍斃。團隊的互動,頭腦風暴中聽不中用。人在一起,創(chuàng)意產生會受“意見領袖”影響,或相互之間的干擾。

我讓他們換個方法,獨立地每個人想幾個主意,互不影響,然后把各自的想法拿出來,湊一起再商討、篩選、深化。這是我對于頭腦風暴的升級,或許對于別的團隊也一樣有益。

這么分析一下,他們才慢慢開始上手。他們看了網上的一些示范,然后找來紙盒、木板、CD、釘子、電線,裁剪、切割、鉆孔、打磨,各種土法煉鋼,制造這個靜電收集器。

他們是照著Youtube上的教程亦步亦趨。我問這個工具的原理是什么,他們說不上來。他們甚至還沒有學到電力的部分。

我說,“老師不講,你們不問嗎?學問學問,要學也要問。你們沒有學到,又不去問,如何長進?”

他們說,“問過,老師說下一門課才會上。就是上到,恐怕也是白搭。這位老師是用‘翻轉課堂’教學法,‘知識’部分是要孩子們自己看的。而今動手也自己在家動手,我都不知道課堂上干什么?!?/strong>

類似的“項目”,我接觸得多了。比如西班牙語課的作業(yè),是讓學生做關于自己興趣愛好的裝飾畫,然后描述這樣的畫。

我女兒是個完美主義者,花了大量時間做這張畫。但是畫這種畫的過程當中,她學到了什么西班牙語?No lo sé——別看了。所有這些,孩子們都很郁悶,原因很簡單,項目制學習或者中國人說的素質教育,變成了一種流于形式的過家家。

當孩子的課后作業(yè)變成“花瓶”,項目制學習被美國父母吐槽

別讓項目式作業(yè)成為花瓶

這些項目,均屬作業(yè)中的花瓶。教育觀察者詹妮弗·岡薩雷斯(Jennifer Gonzales)有個更形象的說法:希臘古甕作業(yè)(Grecian Urn Projects)。

《希臘古甕頌》是濟慈的一首名詩。詩人贊頌希臘古甕上精美的浮雕:藝術的保存下,少女容顏常駐,吹笛少年永遠年輕,樹木長春,鄉(xiāng)鎮(zhèn)恬靜。作為藝術品,古甕穿越千百年時光,仍舊魅力動人。作為教育項目的比喻,古甕則華而不實,不可取不宜學。

岡薩雷斯曾遇到過的一位新老師,在教古希臘歷史時,讓學生用氣球和報紙,做出“希臘古甕”,然后在上面繪畫,描述自己對希臘文化的了解。岡薩雷斯追問這位老師,作業(yè)和課程目標如何關聯(lián),新老師啞口無言。他也只是繼承一代又一代老師的“項目式作業(yè)”而已。

岡薩雷斯就此,稱那些有趣但沒料、教學目標和教學過程脫節(jié)的作業(yè)為“希臘古甕式”作業(yè)。

項目式學習之所以可能成為花瓶作業(yè),一個原因是輕視知識的積累。學習含量低,所以才顯得像擺設,像花瓶。和中國以及注重知識積累的其他國家相比,美國的基礎教育階段學習,對于知識和理解的講究少一些。

布魯姆的“認知分類論”,將認知技能分為由低到高的知道、理解、應用、綜合、評估等領域。知道和理解是“低層次”的認知技能,強調知道和理解的“死記硬背”成了教育界的大忌。這種低端與高端認知技能的平衡,我在新書《過剩時代的學習》(華東師大出版社,2018年)中提到不少,歡迎關注。

當孩子的課后作業(yè)變成“花瓶”,項目制學習被美國父母吐槽

(布魯姆的“認知分類論”)

項目式作業(yè),就是為了突破積累知識的填鴨式教學。誠然,有的項目是精彩的,讓孩子自己獨立研究,團隊合作,動腦也動手,能夠鍛煉一些“高端技能”。

另外,這種作業(yè),孩子們往往也覺得比較好玩,能夠引發(fā)學習興趣。這種情感要素,有利于學習者的成長,不容忽視。

不過脫離知識讓孩子直接上馬做“項目”,就好比脫離地基建大廈。我們過于講究知識積累,打壓學生積極性,固然不好;若跳到另外一個極端,布置花里胡哨的花瓶作業(yè)、噱頭作業(yè),也一樣不好。中美的作業(yè)觀念,應像鐘擺一樣,太過了就得擺回來。

讓孩子解決真實存在的問題

另外,很多美國學校的項目作業(yè),是老師自己發(fā)揮想象,在教學甚至Pinterest等網站找教程,直接在班上用。期間缺乏將學習目標和方法關聯(lián)的深思熟慮。這種做法,也和對教學大綱的把控過于分散化有關。

我孩子所在學區(qū)都是“獨立學區(qū)”,不要說沒有聯(lián)邦統(tǒng)一的教學大綱,連州統(tǒng)一的教學標準也沒有,只有統(tǒng)一的名叫德克薩斯州學力達標檢測(The State of Texas Assessments of Academic Readiness ,簡稱STAAR) 的“驗收”。授課中老師自由度非常大,于是作為教育過程中的元素,項目式作業(yè)實施起來良莠不齊。

近年來,美國基礎教育階段人口結構也發(fā)生了變化。在我們德州這里,基本上是白人、黑人、西班牙裔三分天下。公立學校學生因來源復雜,在這個所有孩子都要得獎杯的“瞬間滿足”時代,小組項目作業(yè)最容易讓人渾水摸魚。

可是一旦有良好的設計,項目式學習能給學習帶來巨大改變。

首先,對于教學質量要有一定的把關。我是一位教學設計人員,在我們的大學,我的工作內容之一是審查課程大綱,尤其是大綱中關于學習結果和測評方法的描述。

另外,我比較傾向于在項目式學習中增加“真實任務”。世界上問題已經夠多的了,如果學生需要花幾個星期甚至整個學期時間去完成一個任務,要有各種調研,要花費大量時間,那倒不如找一個真實的問題去探索,拿出真實的任務來打磨。

我遇到的一個最有趣的學習任務,是金融系的一門課。這門課的老師不知當初怎么和學校領導游說的,讓學校領導同意從學校的信托基金中,拿出了11萬美元,讓學生真刀真槍地去管理。每年上這門課的學生,就把這筆錢用來投資。到去年為止,這筆錢已經被學生炒到了100萬美元。

到底怎么做的,回頭和大家分解。但今天主要還是想分享的是,不要讓項目制學習,變成“花瓶式學習”。真實的任務能讓作業(yè)中的花瓶變成了“聚寶盆”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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