博物館里丑陋的中國人

這是少年商學院（ID：youthmba）的第1189次分享。作者是少年商學院微信人氣專欄作者、荷蘭生物科學博士魏蔻蔻，運營有微信公號“微蔻”（WeikoMagazine)。我們已獲其授權(quán)。

前陣子，阿姆斯特丹的梵高博物館舉辦了 “梵高和愛德華·蒙克”的主題畫展，將這兩位同時期著名藝術(shù)家的畫作放在一起，做深入的比較和展覽。

我很喜歡這個主題展，去看了幾次，都感覺意猶未盡。但是看到的一些現(xiàn)象，卻讓人有些不快。

▋“快點看，還要去鉆石工廠”

最近一次去觀展，雖然人們絡(luò)繹不絕，但是展廳一如往常的安靜，大家都專心看畫，偶爾小聲地交流。

突然，一個說中文的女聲，分貝極高地打破了寧靜：“怎么這里叫梵高博物館，卻展出這么多其他人的作品呢？梵高博物館就該展梵高的畫??？真是騙人！”

我轉(zhuǎn)頭看過去，是一對40歲左右來自中國的夫妻。

先生快速瀏覽著畫，急切地找尋著什么。

太太不耐煩地催促：“快點看，30分鐘差不多吧，看完了好去鉆石工廠。”

Coster鉆石工廠與梵高博物館，近在咫尺。

“梵高叫文森特嗎？那怎么叫他梵高呢？為什么用他的姓而非名稱呼他呢？”太太百無聊賴，不斷重復著這個問句。

其他觀展的人向她做出“噓”的手勢，提醒其控制音量。

她把手指放入嘴巴開始掏牙，口水唧唧的聲音很大。

“哇，這個鬼的畫我見過的！”太太突然有點興奮，大叫起來，用她掏牙的手指戳向畫面。

她指尖沾著的口水和紅色的唇膏印，清晰可見!

而她稱為“鬼”并且正要去觸摸的畫，就是蒙克聞名遐邇的那幅《吶喊》，專門被梵高博物館從挪威調(diào)借過來做展覽。

（挪威畫家愛德華.蒙克的名作《吶喊》）

還好，博物館的工作人員及時制止了她，告知她嚴禁觸碰畫面。

隨后，工作人員目不轉(zhuǎn)睛地用眼神嚴密監(jiān)控她的動向。

幾個在附近的中國留學生，原本在仔細觀展，看到這一幕，默默走遠。

我可以理解，他們避嫌，不想被這種同胞“牽連”的行為。

那位太太悻悻地對先生抱怨：“有什么大驚小怪的，那幅畫上不是有玻璃罩著嗎？叫你別來，你非要來，咱們快走吧!”

▋“憑什么不讓照相？！”

“他們說，要來這里看那幅黃色的花。來都來了，總要看下黃花再走吧?！毕壬K于說話了。

我總算明白，那位先生穿梭在畫展間，原來是在尋找一幅畫。

我不愿他們繼續(xù)在此大聲喧嘩，擾亂秩序，于是，走上前說：“你們是中國人吧？我也是。您說的那幅黃色的花，我可以帶你們?nèi)??！?/span>

“你知道那幅畫在哪里？”先生挺開心。

“跟我來吧。那幅黃色的花，名叫‘向日葵’，是梵高的名作，現(xiàn)在在展廳的3樓。”我?guī)麄兩蠘橇?，希望他們看了畫就離開。

他倆站在這幅梵高博物館的鎮(zhèn)館之寶之一“向日葵”畫作的前面。

（荷蘭畫家梵高的名作《向日葵》）

“這是向日葵？怎么一點都不像呢？”太太失望地說。

向她解釋“印象畫派”和“素描寫實”太多余，我索性緘口不言。

“拍張照吧！”先生說。

“這里不能拍照！”我指了指“禁止照相”的牌子，告訴他。

“居然不能照相，那不是白來了嗎？連盧浮宮都能照，這里算什么破玩意兒，不能照相？”這位先生不滿起來，嗓門不比他太太小。

“梵高博物館的館藏廳所有的畫作都能照相。我們所在的這座三層的翼樓是專門辦展覽的展廳，不能照相?！蔽乙贿吺疽馑÷朁c，一邊耐住性子解釋。

“什么爛博物館，不能照相！明明叫梵高博物館，憑什么放不知名的‘鬼畫’？退錢，讓他們退錢！”太太還想著蒙克的《吶喊》而憤憤不平。

“你們實在想和‘向日葵’合影，我有個提議，到博物館商店的仿制畫前面照，那里光線好，隨便照相，而且沒人看得出來真假。”我想把他們盡快引開，因為博物館商店就在出口附近。

夫妻倆跟我下樓，好像挺滿意在仿制畫前照相的。他們無非是想給別人證明“到此一游”，如此就夠了。

我送他倆到出口，指給他們鉆石工廠怎么走。

兩夫妻最后還不忘批評梵高博物館的外形設(shè)計粗陋難看。

▋習慣可以養(yǎng)成，美感不易建立

和這對夫妻直面相處的這短短十分鐘，令我有種“折壽般”的疲憊感。

我不愿老生常談地說，某些中國人在公共場所的言行不佳。

每次我看新聞，說國人讓孩子隨地小便也好，在埃及文物上刻字也好，飛機上斗毆或是在羅馬噴水池洗腳也好，我都覺得那是出門在外不清楚規(guī)矩罷了，我們海外的華人見到了，就多講解多幫助他們吧。

只要我在歐洲的街頭或機場，遇到找?guī)蚴切枰獛椭闹袊耍叶紩鲃由斐鲈?，能出錢的我出錢，能出力的我出力。想著總能通過小小的努力，讓中國大陸人的形象好一些。

雖然這對夫妻的表現(xiàn)，不如新聞報道中的例子那么不堪，可是，我卻比其它時候都郁悶。因為——假以時日，習慣可以養(yǎng)成，但是美感不容易建立。

▋“小妞，給爺扭幾下！”

從何時開始，許多中國人開始失去對美的感受力了？

梵高博物館，除了當之無愧是世界上收藏梵高畫作最多的博物館外，還因為經(jīng)常舉辦水準極高的主題展覽，譽滿國際。

荷蘭的藝術(shù)策展能力，舉世聞名，這次梵高和蒙克的主題展覽，辦得非常好。不是任何一個博物館都有能力，把這兩位畫家價值連城的傳世名作調(diào)集在一起的。很多歐洲人是從其他國家專程來觀展，因為機會難得。

梵高博物館的設(shè)計不是像那對夫妻所言的“粗陋難看”。它是 “荷蘭風格派運動”的領(lǐng)軍建筑大師格里特.里特費爾德（Gerrit Rietveld）的設(shè)計名作，1973年落成；又于1999年加蓋了新側(cè)翼，由日本建筑師黑川紀章設(shè)計。

（梵高博物館全景）

梵高博物館所在的阿姆斯特丹博物館廣場，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廣場，綜合了各類精美的建筑群。除了梵高博物館，還有著名的“I Amsterdam”鋼鐵字塑，有荷蘭國立博物館（設(shè)計者Pierre Cuypers），藏有倫勃朗的名畫《夜巡》，有收藏現(xiàn)代藝術(shù)的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館……

（I Amsterdam鋼鐵字塑，背景是荷蘭國立博物館）

有阿姆斯特丹荷蘭皇家音樂廳，它與波士頓交響樂大廳、維也納金色大廳一同被譽為世界上最佳的音樂廳。

（阿姆斯特丹荷蘭皇家音樂廳內(nèi)部）

而這一切，在去追著買鉆石的中國夫妻眼中，不值一提。

其實，藝術(shù)本來就不是非要人接受和喜歡的。你若不愛它，可以遠離它，但不要去騷擾它。直接去想去的名店街或是鉆石工廠不就行了嗎？要故作風雅地證明什么呢？

金星在她的脫口秀里，不止一次地說到，在中國還缺乏對現(xiàn)代舞藝術(shù)的審美意識。她提到，曾經(jīng)去表演，臺下一派“小妞，給爺扭幾下！”這種調(diào)戲歡場女子的論調(diào)。

我自己也常經(jīng)歷國內(nèi)的一些人對繪畫舞蹈這些藝術(shù)的淡漠和不尊重。

你若畫畫，他們只懂得看畫得像不像。

你若跳舞，他們只會說：“來，你表演個劈叉！”

不得不承認，曾經(jīng)擁有美輪美奐的文明和謙卑適宜的禮儀的中國人，現(xiàn)在有不少，就如那對夫妻一樣，變成了一群缺乏美感的人。

他們，買了名牌衣著和昂貴的鉆石，也美不起來！

他們，花了錢，就算有點沾沾自喜的面子，也沒有尊嚴。

對此，我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。也提醒已為人父母的朋友，暑假來了，現(xiàn)在都流行帶孩子去博物館，但切不可催著孩子在景點和景點之間趕場，即使對藝術(shù)品談不上欣賞，也起碼做到尊重，給孩子樹立一個正面積極的榜樣。